成都的雨夜,浓稠的闷热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,将整座城市紧紧包裹,让人喘不过气来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压抑的气息,仿佛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。青羊宫附近,平日里宁静祥和的林家祠堂,宛如一头沉睡中被惊醒的巨兽,突然窜起熊熊火光。那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,将整条街映得如同白昼一般。王越在接到消息后,立刻带着警卫排火速赶到现场。然而,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火势如汹涌的潮水,已经无情地吞没了半边门楼。那雕花的木梁,曾是林家祠堂引以为傲的精美装饰,如今在烈焰的炙烤下,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,仿佛是它们在痛苦地呻吟。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那火焰竟泛着诡异的青白色,仿佛来自地狱的幽火。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落,可落在这奇特的火苗上,非但没能起到丝毫的灭火作用,反而瞬间被蒸腾成一片迷蒙的雾气,缭绕在火场周围,更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氛围。而最为诡异的是,这肆虐的熊熊大火,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,偏偏绕开了正厅的祖宗牌位。那些黑漆鎏金的灵位,在火海中显得格外庄严,安然无恙,连漆面都未曾被熏黑分毫。几个赶来救火的街坊,被眼前这超自然的景象吓得双腿发软,纷纷跪在雨地里,对着祠堂不停地磕头,嘴里念念有词:“祖宗显灵了,祖宗显灵了……” 那声音在雨声中回荡,充满了敬畏与惶恐。
祠堂管事的老周,此刻瘫坐在正门石阶上,眼神中透着一种决绝与解脱。他的怀里,死死抱着一个生锈的铁匣子,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。他的眉毛已被火舌无情地舔去,脸上黑一块白一块,狼狈不堪,活像戏台上滑稽的丑角。可他却咧着嘴,发出诡异的笑声:“烧得好…… 烧得干净……” 那笑声在这阴森的雨夜中,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,传入众人耳中,听得人脊背发凉,寒毛直竖。王越见状,急忙蹲下身,想要扶起老周。然而,他却惊讶地发现,老周的左手死死抠着石阶缝隙,指甲都已经翻了起来,暗红色的鲜血不断涌出,混着雨水,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,仿佛是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痛苦过往。
铁匣子被雨水淋得冰冷刺骨,王越费了好大的力气,才用刺刀撬开那锈蚀的锁扣。随着 “咔嚓” 一声脆响,铁匣子缓缓打开,映入眼帘的是半本焦黄的族谱。借着祠堂内尚未熄灭的火光,王越小心翼翼地翻开族谱。泛黄的纸页上,从民族英雄 “林则徐” 到为革命英勇献身的 “林觉民”,历代名臣烈士的姓名旁,都缀着朱砂点就的小红点,那鲜艳的红色,如同先辈们流淌的热血,在岁月的长河中依然熠熠生辉。当王越翻到最新一页时,他的手指突然像是被钉住了一般,顿在那里。只见上面写着:“林怀民,民国二十六年赴南京,任军政部兵工署技术员”。而这行工整的小楷之上,赫然打着一个浓墨重彩的黑叉,墨迹新鲜得仿佛刚刚落下,甚至能蹭在指尖。老周仿佛察觉到了王越的震惊,突然伸出手,死死抓住王越的手腕,那力道大得惊人,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全部传递给王越:“他不是汉奸!那批哑弹…… 是他故意做的手脚……” 老人被烟熏坏的嗓子,此刻嘶哑得如同砂纸在粗糙的木板上摩擦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,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悲愤。
雨越下越大,雨滴砸落在地面上,溅起高高的水花。老周的声音,在这雨幕中显得断断续续,却又充满了力量。原来,在南京沦陷的前夜,林怀民不顾个人安危,偷偷潜入兵工厂,改了一批炮弹的引信。当日军用这批弹药攻打雨花台时,三分之一的炮弹成了哑弹。这一小小的举动,却在关键时刻改变了战局,拯救了无数抗日将士的生命。“后来鬼子把他吊在新街口的电线杆上,用喷灯……” 老周说到此处,声音哽咽,泪水混着雨水,顺着脸颊滑落。他突然掀开衣襟,露出胸口那焦黑的 “检” 字烙印,那烙印仿佛是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,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:“我是验收组的,他们让我亲眼看着……” 铁匣底层藏着的电路图,此时已被雨水浸得半透明。王越轻轻拿起图纸,只见上面标注着重庆新兵工厂的坐标。图纸边缘,有行蝇头小楷:“引信延迟 0.3 秒,专炸鬼子炮兵阵地”。那字迹工整得如同课堂笔记,却又饱含着一位技术员对国家和民族的无限忠诚与智慧。
天亮时分,一夜未眠的王越,在祠堂的灰烬里仔细地扒拉着。终于,他扒拉出一块没烧透的柏木。老周拖着疲惫的身躯,颤抖着双手,把族谱残页小心翼翼地裹在柏木里。随后,他亲手将其埋进祠堂地基,仿佛是在将家族的荣耀与希望深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。三天后,奇迹发生了,在那片废墟之上,竟冒出了一棵嫩芽。嫩芽翠绿欲滴,叶片上还带着被火烧过的焦痕,却依然顽强地生长着。路过的成都人看到这一幕,纷纷惊叹,都说那是林家三百年的忠烈气,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焕发出了生机。而那张被雨水泡皱的电路图,后来被兵工厂的老师傅们精心复刻成七百份。这些图纸,随着美援的军火箱,悄悄地运往各个战区。在前线的战报里,偶尔会提到日军炮兵阵地遭遇 “神秘的哑弹袭击”。然而,没有人知道,这些哑弹里,藏着一个被残忍烧死在电线杆上的技术员的最后一课,藏着一个家族对国家的深沉热爱与无私奉献 。